“调查员00017号，调查员00017号。”一个优雅的女声在庞黄的耳中响起，他知道那是他的生物ID设备与“她”接通了，“39605区域发生交通事故，出现疑似‘名额’6个，请立即前往确认。”
“00017号收到。”他有些懒洋洋，又有些烦躁地说。然后又加上一句小声咕哝，“我就没名字吗？”
事实上，庞黄不太喜欢自己的工作。
这倒不是因为工作有多辛苦或多枯燥。相反，工作其实很简单（他不喜欢的可能就是这种简单），他只要按“她”的要求前往事故现场，扫描植入事故遇难者颈部的生物ID芯片，通过判定生命体征来确认此人已死，然后上传数据，就完成了。
一般来说，一个死伤10人以下的事故，可以在30分钟内完成全部调查，包括“名额”确认，也包括事故的原因分析。而京畿特别区已经连续82年没发生过死伤10人以上的事故了。
也就是说，庞黄从没见过重大事故，也从没在工作上花费太多时间。当然，他希望此生（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永远不要花费这样的时间。
庞黄到达39605区域的时候，交通局的人已经在那里了。这说明“她”的判断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准确，这是一起交通事故。
“你好，调查员00017号。”一个梳着齐肩短发、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美女迎上来，她精致的尖下巴微微扬起，以便使目光与庞黄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初步断定这是一起由超速引起的交通事故，我们认为有6个‘名额’，另外还有两个人受伤。”
“你好，思晴。”庞黄点了点头，冲美女打了个招呼，“有阵子没见啦。”
他认识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因为工作原因才认识的。但秦思晴不一样，她跟他和吴鼐都出生在2699年，是他所知的9个同龄人之一。这让他们之间有种特别的亲近感。
当然，他也没忘记秦思晴是帝国工业部副部长的女儿这个事实。而每当他想起别人的父母，总会下意识地好奇：既然“名额”如此宝贵，父母为何还要抛下自己呢？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父母都不姓庞。“庞黄”，不过就是“彷徨”的谐音嘛，这可能只是他们当时心境的写照而已。
“我们说好的，工作时间不叫对方的名字。”秦思晴皱着眉头小声说，打断了庞黄信马由缰的思绪。不过庞黄注意到她的脸上有点红晕。
“呃——咳咳——好的。”他有点尴尬，只好咳嗽几下作为掩饰，“那——我们工作吧。”
庞黄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不是必须的工作程序，只是他的一个习惯——事故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一辆后半部被撞扁的出租车和一辆车前挡风玻璃完全碎掉的公共汽车被拖在路边，路面上已经恢复了车水马龙，好像没人注意这角落里生命的逝去。
如果他们知道有“名额”出现，就不会这样漠然了吧，庞黄想道。
但事故的惨烈程度超出了他的经验。要知道，虽然人们沿用了“挡风玻璃”这个名称，但现代车辆的车窗可不是用二氧化硅做的，它们都是添加了铯和钾的高分子聚合物，一般的撞击不会让它们破碎。
而且，这种在地面上行驶的车，速度都相当慢，主动防御设备也很完善，AI的智慧化程度都在200以上。如果庞黄没记错的话，这种车每年发生刮蹭事故的概率大约只有1.3%，致伤概率不到0.04%，致死的，他还没听说过——事实上，由交通事故提供的“名额”还远不如自杀提供的多。
庞黄走向6具已经摆好、即将被运走的遗体。“思——我是说调查员09020号，还有两个伤者呢？”他转头问秦思晴。
“那两个人伤得不重，意识很清醒，没必要让你‘确认’。”秦思晴简单地回答。庞黄知道这种回答都是例行公事，因为“她”不会搞错“名额”的数量。
“唔。”庞黄点了点头，把左手伸向一具遗体的颈部右侧——这两个部位分别是调查员的“确认设备”和公民的生物ID芯片的所在部位，它们的设置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方便“确认”而安排的，“没有生命体征……确认……嗯……上传……”
他很快就确认了3个“名额”。第四个人是一位看上去挺年轻的女子，虽然血迹一直从她的额头延续到左边脸颊，庞黄还是注意到了她清丽的容色。
即使在这个人人都可以通过基因编辑拥有一张明星脸的时代，她的美丽也算相当突出的。本来，秦思晴是庞黄认识的最漂亮的女子，但现在好像不是了。
当然，他其实还不认识她，而且没机会再认识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感到一丝莫名的遗憾。
但他还是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当他伸出左手的时候，差点忍不住碰一下她雪白的脖颈，好在忍住了。
扫描结果很快在庞黄的左眼中显示出来：“公民姓名：苑璃苏；公民ID：3103271105171926；生命体征：极度微弱。”
“嗯？”庞黄一愣，“她……她……怎么……”
“怎么啦？”秦思晴走过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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