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黄的脊椎紧紧贴在座椅背上。他感觉肋骨受到强大力量的挤压，想纵声大叫，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陷入了最恐怖的梦魇。
但就在这样的时候，他依然能听见那个清晰的女声：“监测到危险驾驶行为，请立即停止，否则系统将在15秒后接管本飞行器，15，14……”
大片城市建筑在庞黄眼前飞速掠过。在他目之所及的天穹尽头，是一抹葱郁的绿色。
“13，12……”
他好像梦见过这样的场景。在梦里，冒险总是惊心动魄，但此时此刻，他几乎感觉不到心魄的跳动。
“11，10，9……”
飞船越飞越低，终于飞进了最高的那些建筑的阴影里，从右前方射来的金黄色阳光不再那么刺眼了。
“8，7，6……”
苑璃苏操纵着飞船左躲右闪，避开那些低空飞行的飞船。
“5，4，3……”
城市就是这样，越到接近地面的地方，越难见到阳光，很多路面上的路灯都是24小时亮着的。
“2……”
庞黄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原来飞船掠过了楼群，到了一个硕大的广场上空。这是一座宽阔的矩形广场，它的上空干干净净，没有其他飞船。
如果他没弄错的话，这就是昭烈广场。
“1。”
飞船猛地向左打了个弯，庞黄眼前出现了巨大的金字塔形剪影。
“系统接——”
飞船里的所有界面都暗了下来。苑璃苏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飞船强制关机了。
在庞黄的认知里，飞船处在飞行状态时是不可能关机的。但最近超出他认知的事有点多。
飞船凭着惯性，从帝国降生管理总局西侧飞掠而过，向着它南侧地面上的大片人群撞过去。
“啊，我忘了今天是——”苑璃苏惊叫道。
就在这一瞬间，庞黄也想起来了：今天是举行这个月“名额”摇号庆典的日子。按说在这个时间，人群应该大半已经进了会场，但可能是由于突发的安检减缓了大家进场的速度，导致很多人还在场外。
“抓紧了！”苑璃苏尖声喊道。庞黄看得出她在竭力控制飞船转向，但没有成功。
“防撞击——”庞黄的胸腔被巨大的力量压迫着，耳鼓嗡嗡作响，“系统——不是——”飞船擦到了地面，把几个人撞出去很远，人群惊恐地你推我挤，四散开来，“强制开——”他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庞黄忽然觉得有人在摇晃他的胳膊。“快醒醒，咱们得赶快——”苑璃苏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巡检司快来了！”
庞黄定了定神。他发现自己依然被安全带捆绑在座椅上，右胸部的创口好像又裂开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很难思考任何事。在坠落的飞船周围，围着一大群人，他们满脸惊惶，却又显得有点兴奋。
看样子他最多只昏迷了几分钟。“快走！”苑璃苏帮他解开了安全带，拖着他爬出座舱，向人群里挤去。人群不由自主地为两人让出一条路。
“我们——怎么——”庞黄一只手被苑璃苏牵着，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跟着她向前走。没人阻拦他们，但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看。
“别出声。”苑璃苏小声说，“咱们戴着面具，他们认不出来，你表现得自然一点，一会儿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优雅的女声忽然响起，在周围高耸的建筑物中激起了好几层回声：“章武体育中心北侧发生撞击事故，疑似出现8个‘名额’，经确认后，这些‘名额’将在今天晚些时候的摇号仪式上分配。”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那欢呼的声响虽然不大，但真诚而热烈，很有感染力。一对对男女开始窃窃私语，没人再注意两人。
苑璃苏趁此机会，拉住庞黄，飞速挤出人群，穿过街道，走到金字塔建筑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庞黄很少步行走近这座建筑，这个角落还是第一次来。
跟他印象中那个恢弘磅礴、喧嚣热闹的帝国降生管理总局比起来，这个角落寂静而渺小，仿佛并不是这座建筑的一部分。不过这倒提醒了庞黄：事实上，一切看上去宏大的东西，都是由无数个这样不起眼的角落组成的。
苑璃苏在倾斜的墙壁上摸索了一阵。“啊，在这里了。”她忽然说，伸手在什么地方一按，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空洞。
庞黄没看到有什么暗门或者盖板打开。那空洞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事先毫无征兆。
“女士优先，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苑璃苏俏皮地笑了笑，涌身跳进空洞，然后扒住了洞壁上的什么东西，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庞黄。
“这面具的表情还挺丰富。”庞黄嘀咕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在这个时刻，他竟找不到比这更正经的话来说了。
苑璃苏没再理他，只是沿着洞壁向下爬去，脑袋很快也消失在地面之下。庞黄犹豫了几秒，但还是跟了进去。
洞壁上是非常原始的梯子，每隔一米左右有一盏昏暗的灯，看上去无精打采，好像因为很久没人使用过它们，让它们有了点小情绪。庞黄紧紧抓着梯子扶手，一边慢慢向下爬一边心想，如果自己的专业不是历史学，恐怕不会知道这东西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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