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典派就是一群有同样思想的人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瘦高个子拉着庞黄继续往前走，刚走出几步就往右转了个弯，“你最好别问问题了，这里的人不喜欢问问题。”
“那说明你们对未来没有期许，这是思想上的懒惰。”庞黄没好气地说。他明知道对方这话其实没有恶意，但还是感到受到了冒犯。
瘦高个子没再说话。不过庞黄觉得他好像小声笑了笑。
他们在黑暗里又走了大概五分钟。庞黄认为他们转了两次弯、过了两道闸门，但浓浓的黑暗好像损伤了他的记忆力，让他对上述统计数字产生了怀疑。
“云将军在里面。”瘦高个子终于又说话了。他没敲门，也没按任何按钮，只是轻轻推开一扇门，带着庞黄走进一个房间。
庞黄大失所望。
按照他的推想，以堂堂的幽州中级军政长官的气派，就算蛰居南中，也总该有个像样一些的宫殿。可是他眼前的房间大概只有三十几平方米，四壁萧索、灯光昏暗，只是因为外面更黑才让这里显得稍微亮了一点。这简直就像那些皮包公司的分支机构的办公室。
房间里站着7个跟瘦高个子一样戴帽兜和面罩的人，他们分作两排，脸朝着唯一一张可以被称为办公桌的东西，那后面坐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他也是这房间里唯一不戴面罩的。
这应该就是云梦澜了。
这个男人比这个房间更让庞黄失望。尽管他记不清寥寥无几的新闻报道中云梦澜的样子，但在他的想象中，云梦澜至少应该跟他堂兄云梦清一样长身玉立、面容亲和，而不是这样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不修边幅、神情粗鄙的恶汉。
“你叫庞黄？”云梦澜说。他的喉咙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还带着呼哧呼哧的鼻音，语调却是上扬的，听上去既浑浊又刺耳。
庞黄点了点头。
“你父母在起名字上很有品位。”云梦澜又说。几个面罩人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带庞黄来的瘦高个子没笑。事实上，自从进到这个房间，他就没发出过任何声音，既没替庞黄引荐，也没向云梦澜行礼。
庞黄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他决定先解决眼前更要紧的事——反击。
“你父母在基因编辑上也很有品位。”他说。之前他从不对人说这样的话，可是云梦澜似乎带有一种让他极端厌恶的气质。
他话音刚落，两个面罩人马上踏上一步，似乎随时准备给他一拳。以前他总是害怕这样的事，但这一刻，他一点也不怕。
他不知道这种勇气从哪里来，可能是因为苑璃苏已经离开了他，所以不必再介意丢脸和挨揍了吧。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死亡是神赐予人类的恩典”嘛。
云梦澜却似乎没怎么生气。“嘿嘿，有意思。”他只是笑了笑，“你老弟倒是比我俊一点儿，可是有什么用啊。”然后他收敛了笑容，“得，长相的事儿以后再说吧，苑璃苏让你交给我的东西呢？”
庞黄伸出右拳，摊开手，纽扣状的存储器在微光下闪着黑宝石般的光泽。他很快又攥紧了右拳。
云梦澜的身体往前倾了倾，似乎是想看清庞黄手里的东西。“就是这个？”他有些怀疑地说。
“就是这个。”庞黄点了点头。他其实不太愿意把苑璃苏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交给这样的人，但又找不出什么理由不这样做，毕竟这是苑璃苏委托他做的。
“嘿，苑璃苏这小妞儿，一直不愿把这个给我。”云梦澜呼哧呼哧地发着浓重的鼻音，“快死了才想起来，哼，真是——”
“——你得保证用完后马上还给我。”庞黄悻悻地打断道。现在他似乎有了一个推迟交付的理由：对方提到苑璃苏的态度让他实在无法忍受。
“她嘱咐过我，这个存储器交给我保管。”他接着说。他心里又是一阵疼痛，但强忍着不发出哽咽的声音，“我要兑现这个诺言。”
“哈，哈。”云梦澜用一种诡异的节奏笑着说，“你们瞧瞧，这小子是不是让那小妮子迷住了？他妈的，‘交给你保管’，你这种脓包有什么本事保管呐？”
又有几个面罩人跟着轻蔑地笑了起来。庞黄后退了一步。
“我有什么本事是我的事。”他说，“反正你不答应，我就跟它一起碎掉好了。大家一拍两散。”
“好小子，有意思！有意思！”云梦澜仿佛看见了什么古怪又可爱的宠物似的，三角眼里放射着奇异的光芒，“行，我答应你，等我们把里面的数据弄下来，那玩意就还给你。这他妈的又不值钱，我跟你抢个屁？”
庞黄盯着云梦澜看了一会儿。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魏国新四大家族之首的“邺都云氏”会编辑出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家族成员，但此时此刻，他认为这个人可以信任。
“我也只能相信你的保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摊开手。
“所以说嘛。”云梦澜懒洋洋地说，“你看你废话这半天，有什么屁用？”他随即向自己右手边一个面罩人努了努嘴，“把那玩意拿过来。”
那个面罩人比刚才接引庞黄的瘦高个子矮一点，几乎跟庞黄的身高相当。他一言不发，只是走到庞黄身前，拿起了纽扣状的存储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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