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人伸左手摘下面罩，顺便把帽兜也掀开，露出了吴鼐的脸。
庞黄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按理说，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惊惶无措的时刻，忽然遇到多年老友，应该像申请‘名额’的人忽然摇到号一样兴奋，可是这位老友又真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吗？
他迈上一步，又退了回来。
吴鼐好像很理解庞黄的心情。“哥们，你还活着，这就好啊。”他笑着说。可是这熟悉的笑容并没让庞黄放松太多。
“你——”庞黄欲言又止。他想问很多问题，但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咱得先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吴鼐用庞黄熟悉的口吻说，“他们肯定能猜到咱要来这儿。”
庞黄点了点头。可是他现在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他已经连续12小时没吃过东西了，而且一直在做高强度运动，这显然是他那不负责任的父母当年在做基因编辑时没料到的。刚才他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倒还不觉得什么，这时稍稍放松了点，马上有种摊倒在地的冲动。
吴鼐注意到了庞黄的疲惫。“哦，我忘了。”他笑了笑，从外套里掏出一块手掌见方的硬东西，塞到庞黄手里。
“这是什么？”庞黄掂了掂这块东西，还挺有分量。
“当然是‘紫电羹’啦，别告诉我你没吃过。”吴鼐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整块都吃下去，三分钟之后你就恢复体力了。”
“我确实没吃过。”庞黄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外包装，里面的东西是深灰色的，像极了古代的混凝土，“我听说这东西能让人上瘾啊——”
“是会上瘾，但没那么恐怖，还是能戒掉的。”吴鼐催促道，“你最好边走边吃，这里——”
“戒掉？”庞黄看着吴鼐说。他既没迈步，也没把“紫电羹”送到嘴前。“你吃过对吧？你戒掉了吗？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吴鼐的眉头皱了起来。“哥们，你连我也不信了吗？”他说。
庞黄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吴鼐也跟着叹了口气。
“唉，这也不怨你。”吴鼐打破沉默，“但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什么。如果我真有什么要瞒着你的，那也是为了你好。”
“这我信。”庞黄简单地说。“但你能不能大概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吴鼐拉着庞黄走进一片阴影里。这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刻，在这个昏暗的角落里，庞黄甚至看不清吴鼐的轮廓。
“局里让我盯着云梦澜有一阵子了。”他压低声音说，“上面说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动手。”
“局里？”庞黄皱眉道，“你是说——降生管理局？还是——”
“嗯嗯。”吴鼐含糊地说，“其实这事——”
“——还是‘事故规划局’？”庞黄没理会他的打断，自顾自把话问完。
吴鼐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没什么。”庞黄觉得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掰了一小块“紫电羹”塞进嘴里，顺便转过话题，“哎，这怎么就‘万不得已’了呢，值得你搞这么大动静？话说我还真不知道你有这本事。”
“我不动手，你以为你跑得了？”吴鼐的语气恢复了自然，“再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动静，他姓云的在魏国是个人物，到了咱大汉，谁认识他？”
庞黄附和着笑了一下。“起码这里的人认识他吧。”他又吃了一块“紫电羹”，此刻真的感觉身体里有电流在涌动，这仿佛让他说起话来更有底气，“我本来只是转交个东西，人家也没说扣住我，你倒好，直接动刀子了。这回咱就跑得了了？”
“转交个东西？”吴鼐重复道，语气里透出一丝不快，“你以为你转交的是什么东西？”
“那你以为我转交的是什么东西？”庞黄敏锐地问。苑璃苏的存储器此刻就在吴鼐身上，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从吴鼐手中要回它的难度远远大于从云梦澜手中要回的难度。
吴鼐又愣了一下。“这个东西——”他停顿了几秒，“不能落在那些人手里。你想，他一个魏国的中级军政长官，上咱大汉来干什么？这些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南中，能安什么好心？”
“但这关降生管理局什么事？”庞黄吞下了最后一块“紫电羹”，此刻他感觉大脑中的所有神经元都在飞速放电，“再说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我可没跟你说过吧？除非——”
“你先别管这些了，我说，现在咱不能耗在这儿。”吴鼐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庞黄隐约看见他警惕地四处摆头，仿佛在观察着什么，但不知道他在这浓浓的黑暗中到底能观察到什么。“他们肯定能想到这里，咱得先躲起来。”
“——除非你并不是为降生管理局工作。”庞黄再次忽视了老友的打断，把自己的话讲完。
吴鼐忽然吁了口气。“哥们，你非要知道这个吗。”他平静地说，“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我现在还指望什么好处？我连ID都没了，待在这个鬼地方，一群人在屁股后面追我，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庞黄的语气也很平静，“所以我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惹上了这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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