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鼐拉起庞黄就跑，但只跑出几米远，又停住了。
庞黄的手腕被拽得生疼。他佩服吴鼐的反应速度，但也知道他停下是对的——他虽然看不清周围，却能感觉到他们四面八方都有人。
“哼。”吴鼐冷冷地说，“原来我被算计了。怪不得这么容易。”
“也不容易了。”刚才那个冷峻的声音说，不过这次它带上了一种懒洋洋的气息，“这个替身我用了125年，躲过了14次刺杀，其中有11次是你们的人干的，另外3次我不能确定。”
“你干吗不找个跟你像一点的替身？”吴鼐没理会这话，而是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庞黄觉得他好像是想拖延时间以寻找转机。“你们俩的身形和声音都差太远了。”
“这样才好检验‘记忆失效’的效果啊。”那个声音愈发懒洋洋了，“这事儿要搁在500年前，你们的人一定记得我长什么样，可是现在，只要把线上的资料清除干净，没人还能记清一个100年没公开露过面的人的样子。就连你们事故规划局也不能。”
“不是不能，是没必要。”吴鼐说。“其实谁是云梦澜又有什么分别？你当我们很在意吗？”
“不在意，你们干吗派那么多人来？”那个声音说。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露出了熹微的晨光，照亮了声音主人的身形。
庞黄认为这人就是负责接引他的瘦高个子。但那时他的嗓音很尖，庞黄不知道这两种声音哪种是他真实的嗓音。或许都不是。
吴鼐的身体好像震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冷冷地说，“但我知道，所有知道‘名额’计划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名额’。”
“这么说，你们事故规划局的人都要变成‘名额’咯？”瘦高个子冷笑了一下。天色又放亮了一点，庞黄看到他仍然戴着面罩，“你不用岔开话题，更不用吓唬我。把东西交出来，我放你走路。”
“嘿，那可多谢了。”吴鼐也笑了一下，“但我没什么路可走。你说得对，我们局里人的下场，可不就是变成‘名额’吗？看看云梦潇和云梦渊就知道了。”
庞黄吃了一惊。他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字，知道云梦潇是凤凰集团总裁云一鹮的长女，当年曾随伯父云一鸿——也就是云梦澜的父亲——远征西伯利亚，在战场上立过大功，还被媒体送了个外号，叫什么“贝加尔的天使”。云梦渊则是凤凰集团首席技术官云一鹤的儿子，他应该出生在云梦澜之前，年轻时最著名的事迹是发明了一种修复受损的HLAⅡ—DR2和DR3基因的技术，也就是说，这技术可以用来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
作为一名“历史迷”，庞黄迅速检索了自己大脑中的记忆：当年云梦渊接受采访的时候，非常坚定地声称这技术是他研究T淋巴细胞的共抑制信号受体CTLA—4的副产品，但当时的自媒体同样坚定地声称他是为了治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那应该是降生管理局成立之后发生的事。红斑狼疮是“21世纪人类三大夺命疾病”中最后一个被攻克的（那时《永生宪章》都已经颁布了），所以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媒体都努力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可惜只找到了一堆传说。但就算如此，还是没人相信云梦渊本人的说辞，庞黄也不信，因为这两项研究之间确实没什么关系。
何况，在基因编辑技术已经趋于成熟的时代，即使是为了对付癌症，也不再需要免疫检验点抑制剂了，谁还会花那么多功夫去研究一种不被需要的技术？而且治疗癌症的思路是抑制免疫细胞的共抑制信号受体，治疗红斑狼疮却应该激活它们，这本来就背道而驰。于是大家一致认为云梦渊是个在科研方面很勤奋、但在扯谎方面很懒惰的人。
“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庞黄结结巴巴地插嘴说，“也是……也是你们局……”
吴鼐没说话。“哼，你还有脸提他们。”瘦高个子接口道，“告诉你，渊哥的账我记着呢，包括昨天刚添上的这笔。别以为——”
“渊哥的账记着，潇姐的账怎么不记？”吴鼐马上说，“看来云梦潇确实没死啊。”
瘦高个子又哼了一声。“潇姐的账，我叔叔记。”他说，“吴鼐你确实是个人才，脑子动得够快。可惜你总干伤天害理的事。”
“我们对‘天理’有不同的看法。”吴鼐冷冷地说。“但咱们就别讨论这个了吧，省得你以为我在拖延时间。”
“你就是在拖延时间。”瘦高个子平静地说，“但你也知道这没用。你看，你把我激了出来，我也把你激了出来，这牌摊得有点早。再拖下去又能怎么样呢？不如说点正事吧。”
庞黄觉得吴鼐下意识地攥了攥拳。“我把你激出来了吗？”他说，“这倒够奇怪的，你现在不担心我们局记住你的相貌了？”
“如果纯粹为了对付你，我确实没必要露面，但为了他嘛……”瘦高个子朝庞黄扬了扬下巴，“那还是有必要的。我总得体现我的诚意吧。”
说完这话，瘦高个子忽然飞快地伸手在脸上一抹，摘下了面罩，露出一张清矍的脸。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却也不显得病态，庞黄觉得单以相貌而论，这人可能比云梦清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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